2013年5月20日 星期一

山神的圈谷─其四,緩行迷景,月上枝頭


Day3 行程簡記 2013 4 23 星期二 天陰
08:00 起床
09:00 野外調查
11:00 午餐
13:00 出發,上碎石陡坡
13:40 陡上結束,五岩峰入口休息
14:00 五岩峰
15:00 南湖北山登山口
15:40 審馬陣大草坡中途鐵杉林休息
16:11 遇見水鹿
16:40 鐵杉林稜線陡下
17:30 雲杉林
18:45 抵達雲陵山莊


  清早睡醒,另外一團四人已經先行出發上山;我跟M君差不多都是被冷醒的,起床之後一交談才發現,兩人昨晚都睡的不太好。
  「我第一次睡覺覺得頭會冷,所以就整個縮到睡袋裡面去才好一點。」我說:「昨晚到底多冷啊?」
  「所以我之前開給你們的清單才會說要帶毛帽,我昨天晚上睡到一半毛帽掉了,結果半夜就頭超冷的然後冷醒。」M君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走到室內溫度計面前看了看,接著他轉身用一種怪異的表情看著我問:「你知道現在幾度嗎?」
  「幾度?」我問。
  「五度!」M君公布答案。
  「什麼?」我大吃一驚:「現在五度,那昨天半夜豈不是只有兩三度?」
  「而且濕度百分之九十八,」M君嘖嘖稱奇:「這種溫濕度,我們根本就是睡在冰箱裡!怪不得會那麼冷。」
  我起身打開門走出去,發現陽光雖然已經出來了,但是角度不夠高,這個時間還只灑落在圈谷西側,還沒有照射到山屋。
  把前後門都打開通風之後,我們開始動手處理今天的早餐。
  這一天的早餐是高麗菜粥,一人一顆煎蛋,和M君的習慣相較之下,算得上非常豐盛的早餐。
  M君處理早餐,我則把兩個人的睡袋全部拿到山屋外頭挑了向東的好方位掛起來晾,準備等一下陽光出來就可以把睡袋烘乾晒暖。
  吃飽喝足,早上八點半,我們整頓好輕裝,再次出門尋找不知道身在何方的植物。
  經過昨天下午的徒勞無功之後,M君連絡上拍攝照片的朋友,再次確認他當年拍攝照片的詳細地點;今天早上的搜尋,就根據M君他們討論出來的可能地點展開地毯式的搜索。
  我與M君兵分兩路;M君昨天就找過非常類似的植物圖片給我看,我如果找到相似的可能植物再通知他來確認。這樣的反覆進行,直到我們吃光了身上的行動糧之後,M君吹響哨子,找到了我跟我會合。
  「找不到,我們撤退吧!」M君說:「早上的陽光角度不好,整個地面都在反光,找起來實在太吃力了。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季節還沒到,大概下個月再上來找找看。」
  「聽起來就像是你們唸植物的,為了找一個植物得來回爬很多次的樣子?」我開口問。
  「撤退個三、五次是很常有的事。」M君平靜的說:「所以我都會說,能夠找到我們要找的植物,都是因為山神願意讓我們找到。」
  慢慢的走回圈谷,十點四十五分,我們回到南湖山屋,路上看到一朵可愛的藍色小花,M君告訴我這是阿里山龍膽。

  回到山屋之後我們開始著手準備午餐,經過討論,M君與我考慮今天就直接下殺到多加屯山屋,這樣明天就可以搭一早的車下山,早點回家休息。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我清點了剩餘的食材之後,決定變更餐點,把原本預定今天晚上才吃的煎肉排提前到午餐煮掉;一來是減輕背包的負重,二來則是可以吃飽一點,好儲備多一點下山的體力。
  M君熟練的烹調著今日的午餐:小麥麵拌拌麵醬條理包、炒高麗菜、小黃瓜切片、以及最消耗瓦斯和油的里肌醃肉排,M君一邊烹調一邊感嘆的說,這是他上山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帶肉上山煮,而且還是非常誇張的肉排!
  「上山調查時吃這麼好是很危險的。」M君非常認真的跟我分析:「吃太好,吃飽之後你就會太滿足然後很慵懶都不想動跑去睡回籠覺,所以上來調查開這種菜單實在太危險了!」
  口中咬著酒香四溢的肉排,心滿意足的我不得不同意M君這種說法。
  吃飽喝足外加打滾打混,一直拖延到下午一點,我們才打包完畢,動身踏上歸途。

  才走出山屋就遇見一個背負著一堆行李的挑夫,打過招呼之後我們就往山上走去。
  經過昨天加上今天的大快朵頤,我們足足吃掉了3280g的食材,我的背包因此瞬間空了一半;為了平衡負重,我們用M君的水帶裝滿2kg的水交由我背負,打算背著比較乾淨好喝的南湖溪溪水當做今晚用水。
  調整之後我的負重是14.8kg,比起M君依然輕上許多,畢竟他的背包裡背的都是無法吃掉的器材,光光他一個隨身的單眼相機包就有3kg,所謂甜蜜的負荷啊……
  離開圈谷的第一個挑戰,就是七百公尺的陡上碎石坡,陡上實在是快不得的一回事,調勻呼吸步上行緩步上行,
前後花了四十分鐘我們才走完這段陡上;到了碎石坡的盡頭往回望去,午後的雲霧開始繚繞在圈谷上空,遠方的景致都朦朧了起來。

  接近坡頂的時候我們遇見第二個挑夫,交換過訊息才知道原來他們受僱於一團十七人的日本登山團,包和他在內總有三個挑夫負責整團的裝備行李。和我們說完話之後,這個挑夫大哥就步履穩健的踏著陡坡繼續下行了。
  和他相較,需要轉身倒著下山才覺得順暢的我還真是慚愧。
  抵達南湖北峰登山口,卸下背包休息沒多久,一列登山客蜿蜒緩慢的從五岩峰山徑走了過來,等到他們走進我們才發現,這一團日本登山客竟然全部都是看來年過五、六十的中老年人!!!

  怪不得需要三個挑夫來挑所有的裝備。
  我與M君休息到日本團開始往圈谷緩行下山,押對的隨團人員告訴我們,還有最後一個挑夫走在後方,他昨天感冒了身體狀況不好,所以落在後方慢慢走。
  踏上五岩峰山徑的時候,整個山頭都已經籠罩在雲霧裡了。

  說來這條山徑在迷霧籠罩的時候反而是最好走的時候,因為看不見懸崖也看不見風景,只能專心走著腳下的路,加上一路上危險的地方都有打鋼釘架繩索,只要小心的走,大致上是非常好行走的。
  越過第二座山峰的時候我們遇到最後一個挑夫,我把這次帶上來的一包薑糖送給他,希望他感冒能快點痊癒。
  繼續前行,下午三點,我們抵達南湖北山登山口,M君停下來跟留守人員聯繫,確認了天氣即將轉壞的消息。

  時間不算早,聯絡結束之後,我們開始踏進審馬陣草原,迎接長長的緩下;我把雨傘充當登山杖,手持雙杖輔助快步下行;不得不說在緩坡的時候用雙杖真的非常好用,可以大幅度減輕膝蓋的負擔。

  下午三點四十分,我們走進草坡中間的鐵杉林,M君放下背包,宣告休息。

  我往前了一點點,找到一個比較緩和適合放背包的地方,正要放下背包時,一隻因為我靠近受驚的動物忽然從我左前方的樹叢中衝出去,跳進草原裡一溜煙的遠去。

  「……M君,剛剛那是什麼動物?」
  「我沒看到,多大?長什麼樣子?」
  「就……大概一隻狗大小,長得就是動物的樣子……」我再次對我對圖像描述能力的差勁感到哀愁。
  幸好我有一個非常優秀的隊友。「有沒有角?」M君追問。
  「沒有。」
  「很可能是山羌。」M君謹慎的推測著:「也有可能是水鹿,不過機率不大。」
  休息片刻之後我們繼續上路,這一回我們一直聽見一個尖銳的聲音繞著我們行走,為此M君停下來試圖分辨這是哪一種動物,卻得不到解答。
  再往前走一小段,M君突然止步,轉身對我比出噤聲的手勢,招手要我靠近。
  「什麼?」
  「是水鹿。」M君說:「在森林邊緣那邊,剛剛那個應該是他們的警戒音。這一隻很可能是負責守備的。」
  我極目遠望,什麼都看不到。

  「現在躲在樹叢後。」M君輕聲說著:「他在偷看我們。」
  我努力睜大眼睛,還是看不到,視力的等級差異太大了。
  我們停駐在原地等待了大約五分鐘,最後水鹿一溜煙的跑遠了,並且,直到水鹿離開可以比較大聲的說話之後,我才終於搞清楚,之所以我一直沒看到水鹿的原因是,我盯錯樹叢了-_-|||
  巧遇水鹿之後我們繼續往前,和前幾天相較,似乎是更加能夠適應高度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這一路幾乎都是下坡,一路走來,我們幾乎沒有感覺到任何疲倦。
  穿過草原,進入鐵杉林的陡下,在剛進入鐵杉林的時候M君停下來拍了幾張照片,指出了高山上的酢醬草給我看;

路旁玉山杜鵑也抽了新芽,看起來非常可口。

  等到我們出發進入鐵杉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五十分了。


  陡下的山徑,灑落的是一串串燦亮的金色陽光。

山路發著亮光,指引著我們往前一直走,一直走。


  路途中M君指著旁邊的塑膠繩告訴我這應該是新的樣區線,說最近應該在重新做樣區。
  一路下行,傍晚的陽光穿過森林的細縫灑落下來,創造出和昨天上行時截然不同的美感,

傍晚的陽光非常柔和,高聳的雲杉滿枝金黃,行走之間仰望林海,輕易的就會看到出神,不知時光之流逝。

  和之前類似,穿著雨鞋走這一段下坡非常容易打滑,得小心的雙杖併用,才可以稍阻跌勢,M君領頭走在我的前方,看得出來蓄意放慢的速度,一邊拍照一邊等我。平平都是穿雨鞋,真不明白他為什麼走起來可以比我穩這麼多?
  這一段下行的山徑,我們走了非常,非常的久。
  追著穿透枝葉的陽光拍照這當然不在話下,

映滿金黃夕照的雲杉不只一次的抓住我們的注意力,

隨風搖曳的箭竹特別難以補捉,

但真正動人的景致都藏匿在樹幹上的苔蘚世界裡。

  我們安安靜靜的,在雲杉林的下坡裡迎接了聖稜線的日落。

  日落之後我們就著剩餘的天光繼續趕路,終於結束陡下的時候,已經是天色漸漸暗去的六點了;帶上頭燈,開始踏上雲陵前最後一段陡上。
  這時的天空,藍得非常悠遠深邃。

  抵達雲陵山莊的時候是晚上六點四十,我與M君討論之後,決定放棄今天趕到多加屯的想法,停下來休息吃飯,明日再行。
  就著溫柔的月光,我們推開山屋的大門,走進雲陵山莊。

  山屋內已經有一小團人入睡了,看起來大約四、五個人而已。整個山屋安安靜靜的,我們小心的把背包卸在進門的長椅上,取出裝備食材開始煮晚餐。已經是在山上最後一次晚餐了,我們不客氣的把大部分的蔬菜都切煮用掉,只留下明天早餐的份量。
  香菇高麗菜、清炒粉豆小黃瓜、紫菜蛋花湯,這一晚終於記得在吃光光之前把餐點拍下來。

  明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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