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26日 星期三

找一個自己─其二,師者的群像


  2014/3/2更新註解:因為之前分成兩篇一起發表,非常多朋友都反應了閱讀不方便,所以最後乾脆再次整併成一篇。已經看過前篇的朋友,請直接跳頁到中段繼續閱讀。

  這一篇比較像是老師們之間的對話記錄,是我憑著我的記憶,重建了開學前抓週討論會時,老師們熱烈討論的現場。記錄下來的對話過程可能會有一些出入,但大致上已經清楚呈現了每一個老師是如何挑選自己的代表物,以及大家對自己的自我認識,和團隊在這個過程中如何協助彼此更加認識自己。
  因為對話過程相當冗長,記錄成為文字時雖然已經多有精簡,依然呈現爆字數的狀況,還請耐心慢慢閱讀。
  前言以上。
  記錄以下。




  在談論孩子們的選擇之前,讓我們先把時間倒退,回到開學日的前兩天,老師分享彼此代表物的那個午後。
  抓週這個點子是在02學期的期末提出來的,當時只有匆匆的帶到這個概念,並且要老師們趁著寒假回去整理和感覺一下,什麼樣的代表物是適合自己的,到了開學前的會議,把每個人的代表物拿出來逐一檢視,就變成了一個老師們互相了解與協助彼此澄清狀態的過程。
  最先開始分享自己代表物的是駿良。
  「我選的代表物是金戒指和玉石,金戒指是那種很款式很古老的,上面還刻著『福壽』兩個字的戒指,一看就是那種很久以前的東西。
古老的金戒指

另外一個則是一個玉石印章,樣式也是很古老的。」
玉石印章
駿良說著,一面用手比劃出物品的大小:「我覺得我選的東西都是非常純粹的,質地非常精純的。這兩個代表物是當初我聽到抓週這個方式,腦袋馬上就浮現出來的東西,我自己覺得很像。就是那種質地很純粹,但是又經過一點人工雕琢的、樣式古老的物品。」
  「這個很像你!」幾乎是駿良才剛說完,好幾個人就一起驚呼。
  「但是這不是小孩眼中的我喔!」駿良又補充說:「我覺得我們會遇到一個狀況是,小孩認識的我們,和我們自己找出來的我們的本質會是很不一樣的。」
  「有可能,但如果有孩子是能夠很清楚的捕捉到這個代表物是哪個老師的,就意味著他對老師的認識非常接近本質性。」



   我接著駿良後面說了下去:「我的代表物現在只找到一個,另外一個還不知道怎麼擺出來。我的第一個代表物是碎掉的安全玻璃,
因為最後找不到安全玻璃,所以就用敲碎小瓶子的碎玻璃替代
就是那種敲一下會整片碎成碎片,但是不會割手的玻璃。我覺得那個從一個完整的剔透的,像水晶一樣的晶體碎裂掉的意象是很重要的,我特別要強調的是那個『碎形』。」
  「然後我的第二個代表物我已經想好了,但是沒有辦法擺出來。我的第二個代表物是煙。」
  「菸?為什麼是菸?」宗儒一頭霧水的看著我:「而且我覺得沒什麼不可以擺的啊!只要跟小孩說清楚就好。」
  「呃,不是香菸的菸,是那種飄在空中,像霧一樣的煙。」發現宗儒會錯意,我連忙補充解釋:「我要的是那種飄在空中,流動飄散的意象,但是煙實在沒有辦法擺在那邊,所以我就卡關了。」
  「乾冰呢?」雅惠提議:「你要煙的話,放個乾冰就可以啦!」
  「不行啦!孩子會去注意到乾冰,反而不會注意到煙。」雨蓉說。
  「就算用乾冰也不對,因為乾冰的煙是往下沉的,但是我覺得我要的是那種炊煙裊裊,往上飄的煙。」我聳了聳肩:「但是真的沒辦法擺,我也考慮過用塑膠袋把煙裝起來,但是這樣就又完全不對了,那個煙不可以被關住。」
  「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我們在描述物品的句子,都是在描述我們自己的狀態的。」駿良補充了一下:「我覺得小跳選的物品是很精準的,煙的那個東西比較像是他的未來態,碎安全玻璃比較是現在的樣子。」
  「煙不行的話,那用薰香呢?就燒個檀香在那邊讓他冒煙。」詩芳說:「我覺得這樣應該就會有那個效果了。」
  「這樣小孩的注意力會在那個燒香的東西上,我也考慮過直接點一柱香,但是跟你這個一樣,都會有注意力被更明顯的東西分散掉的問題。」我苦惱的說。
  「我覺得,檀香不錯,」駿良接著詩芳的話繼續說下去:「就是還沒有點的那種檀香。因為煙是你還沒有變成的樣子,找一個『可以燒出煙來』的東西應該比較接近你現在的狀態。」
  「我是有考慮過艾絨,但是我又覺得在意像上它和碎安全玻璃太像了。」我想了想,說:「但是如果是從你說的那個角度來看,作為可以燒出煙的東西,然後是有香味的,好像也是不錯的。」
艾絨
  「我覺得這個可以,有像你。」雨蓉說,其他幾個人也覺得這點子不錯。我的兩個代表物就先這樣定案了。



  接著輪到雨蓉,她胸有成竹的說:「我的兩個代表物我很快就想好了,我要一個水晶透明的那種材質的玻璃杯,裡面裝水。然後第二個代表物是一個透明的塑膠袋,裡面裝形狀比較不規則的水,打開放在那邊。最重要的是塑膠袋和玻璃杯都要是透明的,可以清楚的看見裡面的。」
  語畢,全場老師譁然:「妳那兩個是同一個啦!!!」
  「啊?不同啊!」雨蓉擺出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一個是玻璃杯,一個是塑膠袋啊!怎麼會相同?」
  「不行啦!妳那兩個不管是誰看,大家都會覺得根本就是同一個!」駿良嚷嚷著。
  「容器根本就不是妳的重點,妳的重點是水啊!」雅惠一針見血的說。
  「不是啊!容器是重點啊!」雨蓉露出不解的表情說:「一個是透明很像水晶的那種玻璃杯,一種是塑膠袋啊!這兩個對我來說完全不同啊!」
  「我覺得,妳的表達可能是不同的,可是在我看來,這兩個東西都是同一個,就都是謝雨蓉妳。」宗儒四平八穩的對著雨蓉說。
  「妳那個是階段的問題,」駿良接著宗儒之後繼續發言:「玻璃杯裝的水,是比較早期的妳,塑膠袋裝的是現在的妳,但是妳的本質都是水,都沒有變,變得是那個外在的形式和限制。」
  「欸對耶!」雨蓉露出恍然的表情:「那我留塑膠袋那個就好,那個比較像現在的我。」
用硬塑膠袋裝的水

  「那妳另外一個要用什麼?」
  「我要再想一想,先換別人好了。」雨蓉說。



  「我的是筆記本,」雅惠說:「我本來想要用辭典,但小跳說那個太功能性了,所以我想說換成筆記本,因為我覺得我是那種很開放,什麼東西都可以寫上去,都可以學的人。」
  「妳那個還是很功能性啊!」詩芳追問:「妳的筆記本是什麼樣的筆記本?」
  「手工筆記本。」
  「不行啦!這樣太容易跟雨蓉連結了,小孩會錯認!」詩芳皺起眉頭:「小孩一看到手工筆記本就會聯想到雨蓉的手工藝課!」
  「我的筆記本是那種隨便一疊白紙釘起來的那種,不是雨蓉那種手工筆記本!」雅惠咬著字解釋著。
隨便的一疊白紙釘起來的筆記本

  「喔!那這樣就可以。」詩芳安心了下來:「那妳的第二個代表物是什麼?」
  「牙齒。」雅惠說:「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剛剛聽雨蓉說到她的本質是水的時候,我就忽然想到牙齒。」
牙齒,因為找不到大顆的智齒最後改用乳齒
  「有像!這個太像了!」駿良跳了起來:「牙齒這個真的太像了!我覺得這個比筆記本好太多了!就是那個堅硬的,有攻擊性,會咬人的那種感覺,有像,真的有像。」
  「啊?」看見駿良反應這麼激烈,雅惠愣了一愣。
  「我覺得是那個幼稚感。」我平靜的補上一刀。

  「對!有,這個有中!」眾人大笑,完全忽略雅惠的抗議:「我挑的是智齒,是有智慧的智齒啊!」



  帶著了解與調侃的笑聲稍歇之後,輪到詩芳繼續說下去。
  「我最早選的是砵,就是那種上緣往內凹的那種碗,但是我家沒有,所以我後來就只好換別的東西。」詩芳的說話有一種清晰的結構,非常容易理解:「我後來就想說,因為我覺得我是那種有溫暖,有照顧力的,所以我就想到圍巾那種布。」
布質的圍巾



  「圍巾可能會太搶注意力喔!」
  「不會!因為我選的是那種布的質感,重點在那個軟軟的,暖暖可以給人溫暖的感覺。」詩芳說:「然後我另外一個代表物是茶葉,不是小跳那種,我會找雲南的或是國外的茶葉,看起來是葉子的茶葉,就是樣式古老的,喝起來很溫潤的那種。」
來自遠方的茶葉
  「我覺得蠻清楚的,妳就是照顧型的老師,選的東西都是照顧系的。」駿良總結了詩芳的選擇。
  「對!我覺得我就是!」詩芳振奮的說:「我覺得我有一個很清楚的目標就是我想要照顧人!」
  「詩芳這樣不會太功能性嗎?」雅惠追問:「不是說不要挑功能性的東西?」
  「我覺得不會,她挑的都還蠻本質的。」宗儒解說著。
  「對,詩芳有那種很會照顧人的,給人溫暖的本質,我覺得有。」雨蓉也說。
  「喔。」雅惠點點頭,沒有再多說。



  「我一開始只想到紙,就是一張白紙。」
白紙一張
宗儒開口,用一種溫潤的步調陳述著:「可是剛剛這樣聽你們說下來,我忽然就想到另外一個代表物,我覺得應該可以用白米。」
一小堆白米
  「喔!白米有像!」
  「欸?我自己都還沒有非常確定,你怎麼就覺得很像?」宗儒訝異反問。
  「就真的有像啊!你們不覺得嗎?」駿良嚷嚷著。
  「是大家都可以吃的意思嗎?」雅惠認真的追問兼補刀。
  「就是那種很溫和的,可以支持、補充能量的感覺啊!」駿良說。
  「我覺得白紙也有像,」我說:「宗儒在教學現場就一張白紙!什麼都可以寫上去。」
  「我是啊!」宗儒說。
  「我想到我的另外一個代表物是什麼了!」雨蓉拍手笑說。
  「欸!妳怎麼突然就跳到那邊去了?」宗儒愕然。
  「你的不是結束了嗎?」雨蓉認真的說:「你說那個白米就讓我突然想到,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就覺得我的第二個代表物是樹枝。是那種有一點點分岔的小樹枝。」
小樹枝
  雨蓉說完,大家沉默了一下,在心底咀嚼這個代表物的意象,好一會兒駿良開口說:「我覺得妳這個樹枝跟小跳那個煙很像,都是你們之後發展的狀態,不是現在的。就有那種更純粹,更接近本質,返樸歸真的味道。」
  「樹枝會不會讓小孩以為是駿良?因為赤腳課,他們都會連結成駿良。」詩芳有點擔憂的問。
  「我覺得沒關係耶!這個是我們在操作的時候要去帶領和釐清的,所以我們剛剛這樣的分享和分析是很重要的。」駿良說:「你們就知道小孩在選的時候,一定要去跟他們確認他們選的理由是什麼。如果是那個外在聯想的那就不對,一定要是那種本質的,感覺上的,或者甚至說不出為什麼但就覺得是這個的,那個就有中。如果是那種選擇的理由是我們老師們自己說出來的那個理由,那就非常確定就是那個。」
  「小孩有可能說出我們剛剛說出來的那些嗎?」
  「我覺得有可能喔!」宗儒說:「我們還有誰沒說?阿里的呢?」



  「我的東西有兩個,一個是靈性煉金術這本書……」阿里才開口,就被大家打斷:
  「不行啦!那個太明顯了!」
  駿良一邊笑一邊說:「你的目標是要釣那些八年級的對吧!」
  「欸,對啊!」
  「這樣操作太明顯了啦!一看大家都知道是你。而且這已經不只是功能性了,是目的性。你的目的性太明顯了,要選出來的東西是本質性的,是『代表你的』,而不是『代表你的目的』的。」我笑著補充。
  「喔!這樣的話那我知道了,那我會放兩個東西,一個是梳子。」阿里非常迅速的反應過來,從口袋拿出一把梳子:「我有一把很久以前的梳子,我從小用到大的,就是這個。」
阿里每天使用的梳子
  「天啊!好深的執念!」我倒抽了一口氣:「這是一把充滿怨念的梳子!」
  「怨念?」雅惠訝異的問。
  「有!我覺得有那個怨念!他每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都會拿出那把梳子一直梳一直梳!」雨蓉笑到幾乎要捧著肚子了:「我都覺得天啊那把梳子已經那麼髒了你還一直梳,超可怕的,我都不敢靠近那把梳子。」
  「我覺得有,這會吸引到有某些議題的孩子。」比較敏感的駿良直接離梳子遠遠的。
  雅惠拿起原子筆,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阿里放在桌上的梳子,所有人瞬間哄堂大笑:「妳在幹嘛啦!」
  「我想說寧可信其有,小心一點不要碰到比較好。」雅惠認真的說。
  「我還是不懂欸,為什麼梳子代表阿里?」詩芳問。
  「我覺得是那個每天每天都要梳的執念,還要那個很古老的,都一直使用不丟棄的感覺有像到。」我說:「這是一把樣式很老舊,而且很多碰撞痕跡,一看是很舊的梳子,基本上會把這麼舊的款式留到現在,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執念,阿里身上有那種很執念的東西在沒有錯。」
  「你這樣解釋我可以接受。」宗儒說:「還有一個是什麼?」
  「我想很久,我想要那個貼布,酸痛貼布那種。」阿里說。
  「你看!這個人就療癒系的啊!」駿良再度跳起來。
  「可是我覺得沒有那麼像耶!你說的是不是那種撒隆巴士那種?我覺得那個氣味很強,阿里沒有那個很嗆鼻的東西耶!」詩芳說。
  「那就透氣膠帶那種貼布好了。」阿里連忙修正。
透氣膠帶
  「欸?這個有比較像。」雨蓉說,大家也紛紛表示同意。
  會談至此,大家的代表物也差不多底定下來了,沒能與會的莉甄最後趕在抓週當天挑選出了自己的代表物算盤,一起搭上了抓週儀式的列車。

莉甄的代表物算盤



  確認完物品之後,老師們又花了一些時間再確認儀式進行的細節,為了增加鑒別度,抓週儀式讓孩子們挑選三樣自己最有感覺的物品,如果都沒有的話,就還是請孩子無論如何挑選出一個,或者挑選一定不要的,或是請孩子逐一描述他對每個物品的想法或是感覺;整個儀式進行的過程和之後的討論都要盡可能的去了解孩子感受與判斷的脈絡,最後再來綜合原本老師們對孩子的認識,討論出最後的師徒適配名單。
  重點不在他選了什麼,而在於他「為何選」或者「為何不選」,那個原因才是我們判斷真正的依據。

  抓週的準備,至此總算告一段落。




本系列的上一篇:找一個自己─抓週小測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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