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預期走進教室應該會遇見一大群嘰嘰呱呱喧鬧非常的孩子，結果出乎意料之外的，孩子們雖然還是興奮的交流聊天，但卻一反過去的浮躁，呈現出一種紓緩平靜的整體質地。
陸續有孩子靠近抓週代表物桌子，好奇的拿起桌上的東西把玩一下又放回去；雖然有一些時間順序上先後的差異，但大致上，各導生組都在九點半左右就集合了小組，開始引導孩子們進入抓週的儀式之中。
「我們在零一、零二學期，操作的是導生組，就是我們現在的小組組合。」一面發下課表讓孩子們瀏覽，我一面簡介這個學期從課程到環境的整體設計：
「這是我們這個學期的課表，首先，我想你們應該都注意到了，我們的課表上有很多的『時間』，週一一早是『運動時間』、『外文時間』，下午是『數理時間』；禮拜二早上是『師徒時間』、然後下午是『自然時間』。禮拜三早上有『語文時間』、『哲學時間』，下午是『社團時間』，禮拜四整天是多元課程，最後是週五的『導生時間』。」
孩子按表索驥，一面聆聽一面消化聽見的資訊。
「首先，今天這張課表，你只需要確認自己有沒有要選傳學志業的課？因為傳學志業的課是從第一週就開始上課，所以他們需要在今天就確認上課的名單。等一下我們就會把課表收回來，讓莉甄可以統計要去上傳學志業課程的名單。」
「老師那其他的課呢？我們都不用選嗎？」
「現在不用。」我說：「這個學期有一些和之前不一樣的設計，我現在要解釋給你們聽。」
「首先，你們可以看到，我們每一個時間，都有兩到四堂不同的課程，這個學期的第一週會是試聽週，在那個時段裡，每一堂課都會重複上兩次，所以你們會有機會聽聽看同一個時段不同的課程，我會建議你們，請務必聽過之後再決定你要不要選這一堂課。」
「首先是運動時間，我們把運動時間放在禮拜一的早上，是因為經過這兩個學期的觀察，我們認為現階段你們有一個重要的發展功課，是培養自己身體的基礎能力。在你們這個階段，身體能力的養成速度是非常快的，從二十下仰臥起坐練習到可以持續作兩百下仰臥起坐，前後差不多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體能是一個在你們這個階段，鍛鍊起來非常容易，而且衰退很慢的東西。所以我們希望你們可以在這個階段盡量去發展和累積身體的能力。體育時間我們有三個分組，第一週的時候我們會進行基本的體適能測驗，依據測驗結果，決定你將編入哪一組。體能已經超過一般水平的，就是發洩組；還不夠的，會由雨蓉老師帶領發展組。最後狀況特殊的，我們會有個別組的課程，針對個別情況去處理。」
「再來是外文時間，外文時間有四個分組，依據程度由初階到進階，分別是詩芳老師帶領的自然發音，駿良和宗儒 老師一起開的影音英文，以及雅惠 老師帶領的TED英文。其中有一堂九貫英文，是傳學志業的老師來支援蓄勢開設的課程，基本上會用國中課本當做教材，但是上法會是比較有彈性的上法。」
「下午的數理時間也是類似的設計，你們可以看到有九貫數學、六七年級數學、八年級數學，其中九貫是傳學志業的老師支援的課程，八年級數學是駿良和宗儒 老師合開的課程，以及蒲世毫 老師開的六七年級數學，你們可以去試聽看看，決定哪一個分組適合你。除此之外，有一個選項叫做『個別』，是針對這幾個課程都沒有辦法上的孩子們開設的，如果你去試聽過這些課程，發現都還是聽不懂，就會請雅惠 老師上個別的數學課。你會看到後面的自然時間、語文時間，都是類似這樣的設計。」
「然後，週二早上的師徒時間，是我們這個學期最重要的設計。會有這個師徒時間，是因為我們在零二學期觀察到一個現象在漸漸成熟，就是大家的學習慾望。可是在零一、零二學期時的導生組操作，往往遇到一個狀況是，你的學習方式和風格，不見得是和你的導師一樣的。」
「後來我們就在考慮，是不是要打散導生組，重新分配？」我說著，逐一環視每個孩子的眼睛，確認他們都在認真聆聽的狀態裡：「但這個提議很快就遇到幾個問題，一來學習這件事情是非常需要個人意願的，所以如果這個分配不是你們自己甘願的，就很容易遇到抵抗，這樣就失去重新分配的意義了。二則，大部分的人都習慣原本已經漸漸穩定的導生關係，突然轉換就會需要重新適應，這樣又會掉回零一學期的狀態，導師生之間光是情感上的摸索與磨合，就耗掉大部分力氣了，更甭談學習面向的指導了。」
「所以我們考慮的第二個方案，就是把學習這件事情，和原本導師這件事情拆開，獨立出一個專屬於學習教練的師父出來。這樣可以保留原本讓大家覺得習慣和安全的導生關係，也可以另外讓更適合你們學習風格的人來給你建議。換個方式說，過去是你的導師和你討論課表，但是這個學期，你們的課表會交由你的師父來跟你討論，他會建議適合你們系統的學習方式。包括一些在課表上沒有辦法勾選的課程像是個別、電玩，都是需要你跟你的師父討論過，經過師父推薦才可以選修的。」
孩子聽著，三三兩兩的點了點頭。
「嗯，但這還是會遇到很大的問題，請問，你要怎麼知道我們的學習風格是屬於哪一個老師的類型？」
「不知道。」孩子爽快的搖了搖頭。
「是啊！不知道。」我說：「這個選擇遇到兩種困難，第一種是你們夠不夠認識其他的老師？還是只認識自己的導師？如果你們不夠認識其他老師，就很難真的做出選擇。第二個是，你們對你們自己的認識有多少？如果你根本就不了解你自己，那你也沒有辦法知道自己適合什麼樣的方式。這時，駿良就說，如果有哈利波特的分類帽就好了！戴上去就知道你屬於哪一種了！」
「哦！對耶！可是又不可能有分類帽！」反應比較快的孩子已經跳到後面的結論去了。
我搖了搖頭，笑著說：「我們確實沒有哈利波特的分類帽，但是，在東方的傳統中，確實有相當接近的儀式，你們有沒有聽過『抓週』？」
孩子們有的搖頭，有的點頭，我確認了一下大家的狀態之後，簡單的解說了一下：「抓週本來是用在小孩滿週歲的時候，通常會準備很多不同象徵意義的物品擺在桌上，給小孩依靠本能去抓。從前的人透過這樣的儀式去了解孩子天生的性情，看孩子選什麼東西，就可以大略推測他之後人生的走向。」
「我們從這個儀式得到靈感，加以變化之後，就有了你們在222教室大桌子上看到的那些東西。」我說：「那張桌子上一共有十五件物品，代表了蓄勢班群包含莉甄在內的八個老師，這些東西都是我們自己挑選出來共同討論過之後，覺得最能夠代表我們本質的物品。本質接近的人，通常會有類似的學習方式。」
「所以等一下的要進行的規則是這樣的，請你們去看一看、摸一摸或者拿起來把玩、聞一聞都可以，去逐一跟桌子上的所有物品互動過，憑著你的感覺，去選三樣你覺得跟你自己最接近的東西。請注意，不是選『喜歡』的，而是要選『感覺接近的』，或者，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是這個東西的。如果你選的理由是因為這個東西很值錢所以選他，這樣就完全不對。」
聽到這裡，所有的孩子們都蠢蠢欲動了起來，我連忙又補充了一段：「請注意，在挑選的過程中，請你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也不要交談或者討論，如果都沒有任何感覺，就讓自己站在那邊，閉上眼睛，安靜的深呼吸三次，再睜開眼睛重新感覺一次。我們有半個小時時間讓你們去選。」
「除了選擇三個你要的東西之外，也請你選出三個『你一定不要的』東西。」我做了最後的規則補充：「現在，先去看一看這些東西，晚點我們再回來繼續討論。」
不到半個小時，我的孩子們已經差不多都回到座位上了，我開始逐一核對每個人的選項，並且詳細詢問記錄他們選擇物品的理由、順序、想法。
非常讓我驚訝的結果是，我這一組今天有來的七個孩子之中，就有五個非常清楚的在「絕對不要」的清單中，列上了我的代表物碎玻璃或者艾絨，不要的理由分別是「感覺很危險」、「看起來髒髒的」、「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要」……
我的個人特質和這群孩子的適配度，還真是天與地的差異……
有些孩子的選擇非常鮮明，清楚說出「我選圍巾，因為我覺得那個布暖暖的，我喜歡暖暖的東西」這種非常貼近當初老師們選擇代表物時自我陳述的語言，像這樣的孩子吻合度就很高。
但也有一種選擇方式非常清楚，但完全不是抓週活動所要的方向：「我想要阿里老師，因為我覺得阿里老師很怪，所以我選了三個最怪的東西，然後三個不要的我就挑了三個我認為絕對不是阿里老師的東西。」
面對這種選擇我非常傻眼，委婉的請孩子依靠感覺重選，但孩子非常確定他就是要這樣選，最後我聳了聳肩，在筆記本上記錄下這個孩子的選擇狀況，留待晚上的班群會議中去討論。
記錄完孩子們形形色色的選擇，再和孩子們討論了他們認為哪些物品隸屬哪個老師之後，我這個小組的抓週儀式，差不多就告一段落了。
下午四點，興奮一整天的孩子們陸陸續續的離開教室。
宗儒打開筆電接上大電視，我開始燒水準備泡茶、雨蓉抱出零食堆放在桌上……四點三十分，教室裡的孩子們全部淨空，班群 老師們陸續就位。
五十個孩子的名單陳列在螢幕上，等待班群 老師們逐一的討論與判斷；抓週儀式裡最難的挑戰，這才真的開始了。
 |
| 班群會議一景，不過這張照片其實是去年年底拍的 |
本系列的上一篇：找一個自己─師者的群像
本系列的下一篇：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