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24日 星期四

別夏迎秋,龜在望安(六)


  抵達望安國中,
抵達望安國中時,是黃昏時分


放下行李之後,我跟雅惠會合,拿了爐頭開始準備晚餐;行前說明會的時候我們就跟孩子們討論過這次的用餐形式:每個孩子們會有一千元的額度可以支付四天的餐費,他們可以自己決定要用買的,或者使用班群準備的四組爐頭自己開伙。
拆行李,準備晚餐;除了幾個老師之外,也有許多孩子自備了材料烹煮晚餐

  就在我跟雅惠開始烹煮的時候,看到有人租車的我的孩子們也開始跟我詢問電動機車的問題。
  「原則上不可以的。」我說。
  孩子們抗議,說那為什麼S君就可以租車?我回答那是泉景已經跟她們的家長確認過並且取得家長同意了。
  「那我們也可以啊!我打給我媽請她打給你這樣就可以了吧?」U君立刻做出這樣的反應。
  我搖了搖頭:「還是不建議。」
  「為什麼?」
  「因為,我希望你們用走的方式探索這個島嶼。」我說:「如果租了電動機車,你們就變成很快的在這個島上衝來衝去而已。」
  孩子們還是持續抗議,這時雨蓉經過,跟我提起了老師群之間的不同調問題。
  「什麼不同調?」先請孩子們離開之後,我跟雨蓉邊走邊聊。
  「就是電動機車的事情,」雨蓉說:「泉景不是同意讓小孩租電動機車嗎?後來小孩騎過去就被駿良看到,駿良就非常有情緒;後來我遇到宗儒,就跟小孩在質問為什麼你們可以租車?小孩回答說泉景同意的,宗儒就對全景有點生氣,好像有點覺得泉景在搞破壞。」
  「等等,我沒有那個意思,」泉景也加入討論:「我有跟小孩的家長通過電話,確認過小孩的家長同意他們可以騎電動機車耶!這不是我們之前的共識嗎?」
  「就我的理解,說明會那一天駿良好像是跟學生說,會先觀察狀況再做決定。」雨蓉說:「可是那個時候你們好像還在陽台跟學生談事情沒有聽到。」
  「我不懂,我記得前一天的晚上不是說好只要有家長同意書就可以租嗎?為什麼現在好像又變了?」泉景不解的問。
  天光依然很亮,孩子們在操場上笑鬧著奔跑追逐,但老師們之間的歧見,才剛浮上檯面而已。




  藉著天光煮完、吃過晚餐,找齊了已經抵達的老師們整合了手中的訊息,這時才發現,光是對於電動機車可不可以租這個議題,我們老師們就至少有三種不同的認知:
  一、可以租,但是要家長同意書;沒有家長同意書的話就是要老師用電話跟家長確認過。
  二、可不可以租要等老師們「討論過後」才決定,確定可以的話就通知家長,在電話中確認家長願不願意讓孩子租電動機車。
  三、沒啥好說的,就是不可以租。
  「我覺得很困惑,我這邊的理解是,出發前最後一次行前說明會的時候,駿良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關於電動機車我們就是不開放的;這還包括了法律問題,過去電動車是沒有立法管理的,但是現在已經有準備要立法規範使用年齡了。」宗儒說:「所以當時就宣布說不開放租車,但是有一個但書是到了現場,如果老師們對現場的評估是需要的,那麼就會在討論過真的有這個需要之後,再跟每個人的家長聯絡、確認並且取得家長同意,才會開放。」
  「那跟我理解的是有出入的,」雨蓉說:「我對那一場說明會的感受是,關於要不要開放電動機車這件事情是很模糊而且曖昧的,好像不可以,但也沒有一定不可以。」
  「是啊!是要到現場看現場的狀況再討論而定啊!」宗儒說:「但為什麼我們根本沒有討論泉景就讓孩子租了?」
  「等一下,我接受到的訊息不是這樣的;」泉景有點激動的說:「我們最後一次開會的時候,就是說明會前一晚,最後的會議決議不是說是開放,但是需要簽家長同意書嗎?後來因為時間太趕了,就算簽了也來不及繳回來,所以就用電話中跟父母確認取得同意的方式進行,我也這樣做了,為什麼現在好像又變了?」
  「那一天說明會一開始的時候,駿良就有跟全部孩子宣布電動車原則上禁止這件事情了,但是那個時候你和小跳、雅惠在陽台處理學生,所以沒有聽到。」宗儒補充說。
  「我覺得,要不要等駿良來再一起討論啊?」詩芳說:「畢竟他是總導師,許多事情還是要他在場會比較好處理。」
  「駿良呢?」
  「剛剛走過去,有叫他但看起來還在情緒中沒有想參加討論的意思。」
  「那就先不管他,我們這邊起碼要先有共識吧!」
  「我不懂耶!這是解決問題應該有的態度嗎?」泉景情緒也跟著起來了:「而且我本來就是根據我們最後一次開會時的決議去處理孩子租車的問題,為什麼到了禮拜五說明會時,駿良的宣布就改了規則,他在改規則之前有跟我們大家討論過嗎?」
  「現在說那些也沒辦法解決問題,擺在眼前的問題是我們老師們對於電動車的管理規則是不一致的,有沒有打算處理這個?」我說:「而且真要來追究的話,你說駿良沒有開會討論通知大家,但是我們晚進去,我們也沒有主動詢問其他人我們錯過了什麼報告內容,在這個面向上,我覺得我們兩邊問題是差不多的。」
  這番話並沒能說動泉景,但討論終究還是開始有了進度;每個人輪著說了一圈自己對當前狀況的理解,宗儒特別提到了這一路上對於老師們和孩子們觀察的狀況:「我覺得,今天整路上我們的小孩都非常失控,而且不光光是我們的孩子,我也不知道老師們在做什麼,幾乎都沒有在處理孩子的狀態。我的疑問是,我們大家真的都知道我們來這邊要做什麼嗎?」
  順著宗儒的發言,我們整理了一下今天一整天下來孩子們失控的狀況,仔細回顧起來真是慘不忍睹:台鐵車廂裡吵到爆炸、高鐵上屢次被列車工作人員勸說太吵了、嘉義高鐵站集合時奔跑吵鬧被站務人員請出去、布袋港集合也在走廊上喧鬧,完全無視周圍其他人、凱旋三號上吵鬧在走道上奔跑,把VIP室的桌子弄倒,最後下船時船員罵了莉甄一頓、到了望安國中之後也是肆無忌憚的奔跑嬉鬧,完全沒有控制音量的意思;租了電動機車的孩子們在上路時,甚至故意著對著走路的同學衝撞過去,一邊大喊閃開閃開一邊加速。
  顯而易見的一個狀況是,我們的孩子們已經high翻了,high到完全沒有任何自制力可言。
  「電動車回歸到禁止的狀態,就算一度有開放的意思,我覺得觀察孩子的狀況之後,也是完全不適合開放的。」我說:「而且,站在一個設計者的立場,我覺得有了電動機車之後,孩子們就會很快的在各景點之間衝來衝去,很輕鬆的在全家和學校之間往返,這樣對於探索這個島嶼的目的是有妨礙的;這是一個需要緩慢的步調才能夠發現些什麼的地方,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反對電動機車開放。」
  「小跳有明確的意見了,但我還聽不到其他人的想法;」宗儒說:「我的意見也是不開放,主要還是基於安全的理由,電動機車的時速可以高達五十,孩子們雙載在這個島嶼上跑來跑去,我覺得很可怕。」
  「不開放啊!我認同小跳說的,開放之後孩子們根本就只是在無腦的跑來跑去。」雅惠說。
  「那我這邊已經租好車的小孩怎麼辦?」泉景問。
  「還回去,老師去跟店家解釋。」雨蓉說:「這都算是容易的,那麼,電動機車的部份,我們這樣算有共識了嗎?」
  「我也是覺得不要開放比較好,」詩芳說:「但是要不要把駿良找來再做決定?不然等一下他又有意見?」
  「不用,他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他沒有打算回到團隊中處理。」我聳了聳肩:「我們還是先取得我們自己的共識吧!八點要集合孩子,不是嗎?」



  約定好的晚上八點,我們在操場旁邊集合了孩子。
晚上的集合,一開始月光不亮,不打閃光燈曝光時間又不夠,根本拍不起來

  由雨蓉當做主講人,先開始談了今天觀察到的種種孩子的現象,請孩子們自己想一想,自己今天來到這邊的路上,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到底來望安這裡做什麼?
  關於電動機車的爭議,雨蓉說,電動機車的部分,因為老師之間的認知並不一致,造成有部分同學租了車,這是老師內部協調的問題,要跟孩子們道歉,並且再次跟孩子們確認,之後就是不可以租車。
  雨蓉話才說完,駿良就開口接了下去:「等一下,我要補充修正一個部分;我要撤回老師們的道歉,因為我一直在旁邊觀察,我覺得這整件事情,非常清楚的是孩子們蓄意的。我在行前說明會上非常確定,在場的各位都有聽到我跟大家報告的,電動機車是不開放的,並且更重要的是,我們也確認過店家是不可以租給國中生的。今天會出現租車這件事情,我非常確定是租車的人是故意違規的。所以我覺得老師們沒有必要道歉。」
  孩子們一片靜默,說不出話來。
  「我只是要補充這個而已,請繼續。」
  雨蓉頓了頓,繼續帶著孩子們在晚風裡整頓自己,請孩子們自己決定,自己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度過接下來這幾天。
  孩子們默默的沈澱著,然後換宗儒補充他的觀察,以及一些行政事項的處理,像是晚上睡覺的教室狀況等等。
  宗儒報告完之後,孩子們漸漸鬆了一口氣,開始出現些許浮動。
  我往前跨出一步,淡淡的開口說出決定今晚的關鍵:「對不起,我覺得剛剛雨蓉和宗儒都說得太客氣了,我的觀察是,我覺得你們完全不在意周圍其他人的感受,不管別人死活,這是我今天一整天下來對你們的最大感想。」
  「早上出發時我不在場,但根據剛剛宗儒說的,從頭城往台北的火車上你們吵得要死,不在意車上還有其他旅客需要休息,也被列車長警告很多次。」我環視孩子們,一件接著一件的繼續說了下去:高鐵列車上的吵鬧、在嘉義高鐵站被趕出去、在布袋港駿良已經請大家在走廊集合不要進去干擾其他旅客了,大家也毫不在意的繼續在走廊喧嘩、在船上弄壞VIP室的桌子(孩子舉手抗議,說那張桌子本來就是壞的)、在船走道奔跑,最後下船時莉甄還被船員叫去罵、到了望安之後租車這件事姑且不論,但是我親眼目擊騎車的S君在路上對著其他同學衝過去,還笑鬧著大喊閃開閃開。到了望安國中之後就算天黑了,在操場上奔跑吵鬧的音量也完全沒有降低,彷彿周圍都沒有其他居民似的。
  今天一整天的觀察,我發現各位『一點自制能力都沒有』,不光光是這樣,從早上到現在,我們無數次的提醒各位,包括在高鐵上、在車站、在港口、在船上,但都只有提醒的那個瞬間會安靜一下,之後又不管其他人的繼續笑鬧。
  我就在想,如果各位這麼的失控,這麼的沒有辦法控制自己,那麼,望安這四天三夜採取自由揪團行的方式進行,是不是老師們太過樂觀的評估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租了機車就會用衝撞同學的方式來開玩笑,在車上也不管其他乘客只顧自己跟同學說笑開心,那麼,我如何確定你們獨自揪團行動的時候,不會因為完全不再意周圍的感受,而給周圍帶來困擾,或是給自己帶來危險?」
  孩子們噤聲,好半晌只有晚風吹過枝葉的聲音,以及遠方民居傳來的居民交談聲。
  「沒有辦法回答嗎?」我緩聲說:「我再把話說直白一點:我在思考的是,如果真的是我們老師們評估錯誤,你們還沒有成熟到可以有意願展現自制力到可以獨自揪團行動,那麼,我願意承認這次期末活動是老師們設計失敗評估太樂觀,明天一早,我們就撤退回台灣。」
  孩子們立刻有了反應,但才抬起頭,卻又怔住說不出口。另外有孩子們怯怯的問:「那會退錢嗎?」
  「已經定的車票沒辦法退,不但如此,為了撤退的而得另外購買的船票、車票都要請你們父母親另外出錢買單。我們會再發通知單給各位家長,跟他們收錢。」我說。
  孩子們躁動了起來,這時,駿良跳出來接手引導孩子們思考:「我覺得就這樣吧!至少你們來過一晚了。」
  「就這樣?什麼叫做就這樣?」
  「就明天撤退回去啊!」駿良輕鬆的說:「剛剛小跳老師說的,確實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如果各位沒有辦法找出自制的方法,那麼以總導師的身分宣布活動取消,撤退回台灣,這是我判斷當前最好的辦法。各位也不必太難過,起碼有來過一個晚上了,你們可以好好把握這個晚上。」
  「等一下,所以說如果我們可以討論出自制的方法,就可以繼續留在這裡對不對?」孩子們抓住重點立刻出聲詢問。
  「當然是這樣,但是這很難,你們需要多久的時間討論?」
  「可不可以明天回答?」
  「不行,行政處理需要時間,如果確定要撤退,我們馬上就要請莉甄開始處理回程的車票和船票等相關事務,今晚就必須有確定下來。」駿良說。
  「那給我們兩個小時!」孩子們爭取談判的空間。
  我看了看手錶,八點二十分。
  「這樣吧!現在的時間是八點二十分,」我站出來說:「給各位四十分鐘的討論時間,到晚上九點,這樣可以嗎?」
  「好!」



  孩子們接下了這個挑戰,老師們退居一旁,有點距離的觀察孩子們的狀況,一邊小聲的進行討論。
討論中的孩子們

  主要帶動討論群的是駿良組的大女生們,大男生們也會有一下沒一下的應和著;八年級群的成熟度相較之下還是較高的;之前還鬧著說不想來的小佳也屢屢跳出來發表意見,整個團體討論以一種雖然速度不快,卻頗有次序的方式進行著。
  我看著這畫面,心中其實非常感動;不知不覺間已經十個多月過去了,從去年零一學期期末活動在遠望坑溪的無法凝聚共識的大集合,經歷零二學期完全無法討論的學生議會(註),到零三學期為了處理惡作劇事件的集合,此時此刻,這一群四十幾個孩子,能夠坐在一起,認真而且高度投入的討論一個議題,不管結果如何,都已經是了不得的進步了。
  八點五十五分,孩子們前來通知我們,討論已經結束,有共識了。



  孩子的主張似乎是這樣的:組團外出的時候需要有老師在場。
  老師的到場似乎讓整個團體的謹慎度又提高了一些,我們都還沒有開口說些什麼,馬上就出現反駁的聲音:「這樣還是跟本來一樣,是靠別人在提醒啊!」
  據說已經有的結論很快的就被推翻,這一次我們安安靜靜的在旁邊看著,像是受邀到場的賓客,旁觀一場討論的演出。
  幾個方案反覆的推出、辯駁、尋找新的可能;「可以請周圍的人提醒我們。」的說法,馬上被用現實案例反駁:「可是今天一整路我們也被提醒了很多次,還不是沒用!」
  如果失控了就把那個人趕回學校,或者如果老師抓到有團體太誇張就整團送回教室待一天;這些依靠所謂的糾察隊來維繫自身狀態的方案一一被否決,宗儒嘗試著分析孩子們的決策,更進一步的引導孩子們思考:「我剛剛聽到現在有一個感覺是,感覺大家提出來的方向都比較像是要等事情發生了才來想怎麼解決;但是我在想,老師們比較想要看到的方式,是你們有沒有可能找到方法,是『不要讓失控的狀況發生』,而不是等發生了才來想辦法解決。」
  這個提醒來得相當即時,卻也頗為致命;孩子們的討論開始熄火,像是忽然間真正的意識到了這個議題的艱難,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提得出任何一個可以被其他人認同的有效自制策略。
  「我覺得,每個人可以找一些自己失控時一定有效的控制辦法,讓跟自己同隊的人知道;」一陣靜默之後,小佳舉手發言:「我以前就會請我旁邊的人,在我失控的時候打我兩巴掌,我就會冷靜下來。」
  小佳的發言引起一陣譁然,駿良開口引導孩子們思考:「小佳的方式雖然極端了一點,但是在方向上我覺得是很值得大家參考的;你們要思考的是有沒有什麼像是保險絲一樣的機制,像是說些什麼話,或是做些什麼動作,是可以讓你們自己意識到自己已經在high過頭的狀態裡的。」
  孩子們面面相覷,陸續又有幾個人提出自己的自我控制方法,但更多的人則是露出苦思而且有點茫然的反應;對大部分的孩子來說,自己克制自己是個太過罕見的議題,畢竟我們一直活在一個周圍給予我們許多規則的環境裡,不管是學校、家庭、或是同儕相處之間,往往都是鬧過頭等待被他人提醒;在這之中自己所需要負的最大責任,頂多就是太超過時會被罵,或是被處罰,其他呢?
  沒了。
  被罵或者被處罰到底是不是一種負責的方式?就我個人的觀點來說,並不是。真正的負責是讓這個行為從此改變或消失,換個方式說,「擁有自覺」才是真正的負責。
駿良不時發言引導孩子們進行討論

  晚上十點,討論依然沒有終局,駿良宣布終止討論,因為時間實在是太晚了。
  「你們想要等一下就知道答案,還是明天早上再宣布?」
  「等一下就要知道。」孩子們回答。
  「那麼,我們老師們需要開會討論一下,你們先去整理教室安排今晚睡覺的地方吧!」



  孩子們散去,老師們聚集起來,各間教室有安排老師處理,但當前應該優先處理的是討論出撤退與否的決策。
  宗儒和詩芳短暫離開去處理教室狀況,宗儒很快的救回來了,詩芳則是去了比較久;等了一會兒,詩芳還沒有回來,駿良聳了聳肩說:「那就這樣吧!不用討論了。」然後起身離開。
  -_-|||
  大夥兒面面相覷,是知道駿良今晚很情緒,但情緒成這樣還真是難搞。
  詩芳回來之後,訝異的問不是要討論嗎?怎麼駿良又不見了,我把手一攤:「是要討論啊!但你剛剛跑掉了。」
  「我有說我去處理一下就回來耶!」
  「呃……顯然我們大家認知不一樣,教室那邊我基本是認為不需要這時候處理的,放給孩子自己去弄就好了。」我說:「不過現在說這個也太遲了,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
  「撤不撤退啊!」我說:「駿良怎麼樣姑且不論,你們的想法是什麼?」
  大致上分享過彼此的觀察和想法,決議還是走一步算一步,確實自律是很難的難題,關鍵還是接下來的這些時間,我們的孩子們到底會把這個議題放在心底到什麼程度。
  泉景對於駿良的反應依然耿耿於懷,這部份本人不在場基本無解,還是得自己去找駿良面質;會議散場之後,泉景獨自去找駿良談過,把話說開。



  我到了教室看了看,由於沒有浴室,孩子們在莉甄指導下急就章的拿了長水管,從走廊的水龍頭接水到廁所內,充當淋浴間使用
急就章的廁所淋浴間

;幾間教室都開始鋪上睡墊,
教室二,桌椅全部推開之後,井然有序的安放好睡墊區
建立使用教室的規則。
教室三,桌椅挪開前要在白板上記錄位置
教室一,孩子選擇完全不動課桌椅,直接睡在走道桌椅之間

  有一部分的孩子選擇了露宿操場,打開了蚊帳、露宿的帳棚,甚至是直接打開睡墊席地而睡,無視可能有蚊子騷擾的風險。我在操場一角找到駿良,小小的討論了一下今晚的狀況。
  「你說就這樣到底是那樣?撤退還是不撤退?」我問:「剛剛說要等一下給答案的,就這樣放著不管嗎?」
  「再觀察看看吧!」駿良架起他的露宿帳:「看看孩子們有什麼反應。」
  這策略基本上我也沒啥意見,有的時候沒有給回應來看反應真的堪稱一個好選擇,放在這個訊息太少的時候似乎也不錯。
  剩下要確認的,大致上就是接下來的行程;駿良原則上會照著自己的計畫繼續出團,晚點我們都要出發夜觀,我的目標是尋找確認幾個海灘和沖洗間的位置,駿良的目標則是夜間的蛇類觀察。
  閒聊過後,我也打開我的行李,在操場的角落架好睡帳;然後揪了三五個孩子出發夜遊。



  這一晚很長,比預計中還要長很多。
  為了尋找出發前打聽到的海邊淋浴間,有一批孩子安放完睡墊之後,就帶著換洗衣物出門了;我也領了一些孩子出發夜遊,想去看看晚上的海。
  也許是因為經過晚上的討論會,這一路上的孩子們都蠻努力的在壓低聲音的,也會不斷的互相提醒;沿著學校前面的的路往下走去,我們遇到了在一戶民宅前等待的一群孩子,走到蠻近的距離才發現他們;居民笑吟吟的拉著椅子坐在馬路上跟孩子們聊天,見到我們就笑著質問:「你們老師帶學生出來玩,怎麼會連讓孩子們洗澡的地方都沒有啊?」
  「喔,這是他們自己要想辦法解決的。」我回答:「我們這趟期末旅行,行程的細節規劃連吃飯的準備,都是孩子自己要想辦法解決的,這也是這個旅行很重要的功課。」
  「喔!這樣喔!」居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種從質疑轉為諒解的表情我並不陌生,上學期期末東舉行的時候,面對善良熱情的居民解釋我們教學策略的時候,就看過很多次了。
  揮別了跟民宅借到浴室的孩子們,繼續往前走去,在一個路口聽到了海浪的聲音,我們一行人於是聽聲轉向,沿著小路一直走,走到了海堤旁。
  小U和我一起站上堤防,眺望沙灘遠方的海;月亮已經高掛天空,月光撒落海面,朦朦朧朧的,並沒能亮到看見浪花。
  「明天來看海上月出吧。」
  「好哇!」這提議獲得了全體一致的認同。
  告別小海堤,我們繼續繞著路慢走;沒多久就找到了網垵口廁所的沖洗點,非常尷尬的只能算是沖腳區,沒有隔間,根本是半露天的區域。
  「大概只能穿著衣服洗澡,然後進去廁所換乾衣服這樣。」觀察環境之後我們討論出使用這個沖洗區的方式,不過我們這群人沒一個帶著衣服的,所以只好作罷,沖沖臉和手腳,就離開了這裡。
  有孩子餓了,我們決定繼續往港口的全家走去,確認一下這個小島的全家便利商店是不是二十四小時制的;路過早上港口旁的海堤時,我們訝異的發現傍晚時看見的大片潮間帶已經消失不見,潮浪已經滿到岸邊,一下一下拍打著消波塊。
  「明天傍晚也可以來看潮間帶,再晚就不行了。」
  「我要去!」「你自己去吧!」這個提議就喜惡參半了。
  到全家買了食物,抄小路往學校走回去;路上遇見了駿良以及幾個出來夜間觀察的孩子,精神奕奕的說要繞島一圈調查蛇類。
  呃‧‧‧已經十二點了,你們真的確定嗎?
  晃悠悠的回到學校,孩子們多半已經睡下,我尋繞了一遍教室,把燈關一關;我注意到小F躺著就著走廊燈在看書:「怎麼還不睡?」
  「睡不著。」小F無奈的說。
  我笑罵了一下:「妳都沒嘗試睡當然睡不著,把書放下先睡吧!」
  小F也笑了,把書放下,拉起小被子,抱著帶來的娃娃側躺好,我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伸手輕撫她的頭髮,一下一下緩慢的從頭頂順著她的髮,哄她入睡。
  幾分鐘之後,小F的呼吸漸漸轉深拉長,幾乎沒有什麼窒礙的睡著了。
  我看著她的睡臉,不知怎麼就想起在東莒的船上,我一床一床的或拍或摸頭的哄著孩子們睡,結果一個孩子隔天睡醒之後告訴我:「小跳,你昨天摸我頭的時候感覺好奇怪喔!」
  「啊?你沒有被摸著頭哄睡過嗎?」
  「沒有,你是第一個這樣哄我睡的人。」
  我輕輕拍了拍熟睡了的小F,幫她把被子拉好,走出教室的時候還是在心底暗忖著:到底有多少孩子,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時光呢?



  遠遠的看見駿良和孩子們回到學校,我走出帳棚,好奇的過去確認狀況,這島有小到這麼快可以繞島一圈嗎?
  「沒有,我們走到一半就折返了,小孩總算累了。」駿良打了一個呵欠:「你知道嗎?他們居然是洗完澡之後跑來找我說,駿良我洗完澡了精神很好,我們去看蛇吧!我的天啊!洗完澡才去夜觀耶!」
  他搖了搖頭,語氣裡卻是掩不住的喜悅:「以前這種觀察都要帶不動,還要卡態度的問題卡很久,現在都不需要帶,自己就會跑來說要出去觀察,他們真的成長很多。」
  「我這邊也是。」我說:「專題課帶來的影響很深遠,剛剛跟我出去夜遊的,幾乎都是我專題的孩子。」
  就孩子的狀況又交換了一些意見之後,我回到帳棚,就著灑滿操場的月光打開電腦寫了兩行字,就抵不住沈重的眼皮,頹然的合上了螢幕;才一天就發生這麼多事情,想要連載大概是根本不可能的任務了。
  而在望安這個島嶼,我們不過才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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